人工智能酒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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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系统开发调试中……

【向杨】向阳花木易为春

民国土匪设定

李向哲x高杨

有年龄差


这拉郎码的异常艰难啊!太难了!

时间线是 1921→1913(插叙)→1917(插叙)→1921→1919(插叙)→1921

除节目中人物外,其余人名都是历史人物,大多是那时候湖南的领导势力。

让我看看别的小姐姐的格式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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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9号车间,我是您本车间的导游。如果您错过了上一车间的游览,请前往  @江屹。 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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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花木易为春

 

 

民国十年,夏。

 

这年的湖南在春夏之交闹了一场罕见的春荒,又逢累年的水灾连着大旱,时局动荡,战火四起,于这一年便如同雪上加霜,官无力救灾,难民逃兵落草为寇,匪患四起;最严重的湘西,处处哀鸿遍野,饿殍载道,于晨溪竟有了饥民食子之事。

 

报纸上刊了熊希龄在旅京湖南急赈大会上的发言:“湘省今年荒灾,人祸实居其七,天灾实居其三。”

 

“人祸啊。”高杨拿着报纸喃喃道,抬眼看了看蹭进他房间里吃汤食的人祸之一李向哲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李向哲反倒啧了一声道:“你别说的你好像不是这匪里的一员似的。”末了又重重补上了一句:“先生。”

 

八月末,湘军总司令赵恒惕以援鄂自治旗号与孙传芳的军队在泗汀桥打了一仗,溃败而退,不得已放弃了先前与湖北连省自治的提议。但这场仗,却又加剧了湖南境内的匪患。

 

“嘿,这糟老头子算盘打的可好了。”马佳拿起桌上倒扣的碗,接了李向哲给他添的水,仰起头就咕噜咕噜的喝着。高杨依旧坐在边上看报纸,但眉间微蹙,李向哲能看出是在不满一个两个老往他房间里蹭。

 

马佳是这匪窝的头,李向哲是二把手。高杨说是说只是这寨子里一个写写记记的先生,但是谁都看在眼里,起码只要他开口想当二把手,李二爷一定立刻马上,自动退至第三。这也不是说高杨身手多厉害,一半是这先生脑子好,另一半都是这二当家有愧于他。

 

马佳倒也是看惯了,毕竟他人事他人自己处理就行;寨子里就高杨和李向哲合起来这一个半读书人——李向哲算半个。

 

读书人,有心机啊。马佳倒是乐的高杨这聪明人来当自己寨子的二把手,可人家一看就是不要了罢,在这山上呆到至今,偶尔能替他们出谋划策,多少都是该归功李向哲和他的纠葛上。

 

马佳清了清喉,还没开口,只见高杨开口道:“他想让你去打隔壁山头?”

 

马佳听了点了点头。不久前县里的官向他们暗地里提出合作,匪患严重,那些个庸官打起了以匪打匪的主意,马佳领着的寨子人多,收人也讲究,多是官逼民反的寨民和被克扣到无生计的流民或者难民。寨子守的义匪规矩,哪个村中长者乡民每年有给“礼钱”,入寨者便要守这种默规,不迫害乡里。

 

只是这几年拉帮成匪的一多,无恶不作的贼人倒也遍地都是,所以比起那些烧杀抢掠的匪,县里的大官便选择跟他们谈交易,只是他们是匪,就算没烧杀奸淫,也都是对富户贪官动过手的,在其他人眼里也都是贼。

 

“能打得两败俱伤就最好,他们坐收渔翁之利。”李向哲道,笑了笑:“怕是觉得我们都是粗人兵痞,目光短浅。”

 

“嘿,你们是没听他们吹的,钱出的倒是真的多,还绕了一堆打掉他们的好处。”

 

自古清匪患,一清剿二招安,这两年湖南并不稳定,来来去去换了好几股势力,官家虽颁布了对土匪的格杀布告,但实质治理勉强,特别山头附近有些村户皆与土匪有联系,就又不好围查。

 

马佳他们也知道这县长多少有点试探招安的意味,毕竟他们在周边几股土匪里算唯一还会守道义规矩的,想来寨里也多是为形势所逼,并不想无着无落,做一辈子贼人不得善终的人;但不想试探未果,因天灾人祸新窜头的一股土匪又烧杀淫掠凶恶的紧,退而求其次,选择以匪治匪,反正等上头有意带兵下来,这些贼又怎么打得过兵。

 

“先晾着吧。”高杨起身走到房门口道。

 

“对,打可以打,但不能真打,端了他们也不是时候。”李向哲附和道。

 

“那两位,请吧。”高杨说着,把门推开了。

 

“不是我说兄弟。”马佳边走边假装和李向哲说小话,却扬着声音生怕高杨没听见:“你这好几年,怎么回事,还被人总是往门外赶。”

 

李向哲回头看见高杨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就把门合上了,悻悻道:“主要是赶你。”

 

“嗐。”马佳笑了道:“得了,赶我赶我。”

 

 山下最近一个村子组了一个民兵团,马佳一听倒是笑得欢,这村是上一任当家的出身之地,当初就是打着“保险队”的名义起的家,后来前任当家身殒,马佳才接下这当家的位子,村里大户暗地里也通过气,出过钱;两年前村里跑进一百来号兵痞还是马佳带人给赶走的。

 

马佳一脸看热闹似的带人下了山,日未落时候,就见他绑了一个年轻人上山,脸上不似下山时的模样,反而愁的厉害,没见笑开。寨里的老人看他提着个半大小子扔进房间里,一拍大腿,拿下烟杠,瞧着一边的李向哲道:“你们现在,怎么回事,当个土匪净抢男人上山。”

 

“……”

 

马佳好吃好喝的待着那个年轻人,就像几年前李向哲刚把高杨掳上山那时候一样,只是那时候李向哲没有太多确切的明示,过段日子被高杨从屋子里踢出来,都只是起身拍拍衣服,被一边马佳带着几个兄弟好一顿嘲笑。

 

就在寨子里的兄弟以为自家两个爷都喜欢男人时候,马佳一拍椅子,开了个会道:“那村子,姓陆,你们要不猜猜我为啥把他当祖宗供着?”

 

“和前任当家有关系?”在坐的多是寨子里老人,但毕竟都是手下,不像马佳当年和前任当家称兄道弟过,只剩李向哲和马佳关系好,听过之前的许多事,又心思活泛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几年我经常私下接济他们母子俩,小陆也一直以为他爹是个经商人。”马佳一脸无奈:“出息是出息了考上长沙的学校,这等着开学呢,就开始整这出,听他娘说还联合了隔壁村上个月才抓了一次隔壁山头小股土匪。”

 

高杨坐一旁低着头抿着嘴笑着鼓了两下掌,幸灾乐祸的瞧着马佳道:“揍是不能揍了。”

 

马佳撇了高杨一眼,他一开始就知道高杨这人看起来温和,但毕竟读书人,肚子里翻出来都是些黑水,甚至他觉得可能这人不读书,也老实不到哪去。

 

“但也不能放任这小子行侠仗义。”李向哲道,其他人也默然。“现在都带着家伙,小年轻拿着木头疙瘩,赢得了一次,下次可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关到学校开学吧。”马佳揉揉眉心:“嫂子交代的。”

 

陆宇鹏警惕的看着坐在房间里从容看书的高杨,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和其他的土匪不同,书卷气过于重了,长得样貌也是清秀,身形清瘦又穿着一身长马褂,显得更清瘦了,气质倒也是清清爽爽,怎么看都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你……”

 

“他们都叫我先生。”高杨抬眼看了看陆宇鹏依旧没放松的脸:“我不跟着打打杀杀,就算算帐。”

 

“你上过新学?”陆宇鹏瞄见了高杨手上拿着一本新青年,腹诽道:这也太格格不入了。

 

高杨颔首不语。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叫什么。”陆宇鹏问道,倒了一碗水,顺便也给高杨添了一碗。高杨倒是意料不到陆宇鹏年纪轻轻被绑到土匪窝倒是冷静,也就应和道:“高杨。”

 

“高杨,你为什么在这儿。”

 

“那你又为什么在这儿。”

 

“被绑来的啊!”陆宇鹏起身,从门缝里往外看,看见门外站着两个站岗的人影。

 

“我也是。”高杨似乎想到什么,说完露出了笑。

 

 

事情往回看,整整也过去快十年。自武昌首义后,国以共和政体似获得新生,却又在北洋政府掌控下动荡不安,各方势力暗潮涌动,生命于乱世皆似浮萍,往往自己的人生都无法完全由自己掌控。

 

民国二年。春,宋教仁在上海沪宁车站遇刺。各地爆发二次革命却皆以失败告终,谭延闿在七月宣布湖南独立未足一月又取消,辫子军入了南京;袁世凯当了正式的大总统。

 

十月,袁世凯任命汤芗铭为湖南督军,掌军政大权,其以搜捕革命党为名屠杀上万性命。

 

这年冬天,李向哲其家因汤势力搜捕之名被扣上革命党之名,其父本为谭的手下部将,得势时风风光光,失势时本家宗亲皆避而远之。

 

隔年春天,寒冷未过,中学尚未毕业的李向哲被本族长辈赶出了家门,少年未有立足之力便被迫为自己寻生计,误打误撞却在郊外救下被对家暗算受伤的马佳。

 

李向哲便是这样时运造人的成了匪。

 

马佳问过他既是当兵的人家出身,为何就能如此洒脱落了寇。李向哲那时候只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马佳怕在别人伤口撒了盐就没再追问,那时候他们就站在寨子搭起的木塔台上,不高,但起码在山上,远远望去,都是大好河山,那时尚早,视野里皆是穿山而过的雾气。

 

“现在这世道,兵和贼又似乎差不多。”说完李向哲便低头笑出了声,混着一丝无可奈何与心灰意冷,被马佳听在耳里。

 

但大概是耳濡目染亦或是虎父无犬子,李向哲不仅身手比得过寨子里大部分人,枪法更是无人匹敌。李向哲人长得高大,身形匀称修长,出身将门,气质不同于寨里其他人,往往一同出去作活,远远的就招人注目。

 

他与高杨重遇在民国六年。那年,段祺瑞派傅良佐强行任湖南督军,于是与谭延闿开了战,后来又加入了其他势力混战,一场大战便在权势更换的1917年又使湖南这片大地更生灵涂炭。

 

李向哲在那年盯上了战争的溃兵,刚当上二当家的他提议马佳往湘军撤退方向埋伏人手,缴了那些逃兵或者溃兵身上的武器,以充寨子的武力,但尚有一半的人信不过他,他便亲自带了几个信得过的,亲自下山缴了一批枪支弹药,也顺便受了寨子里一声声心服口服的李二爷。

 

十一月时候,传来上千北洋军败往长沙的消息,李向哲收到消息后于郊外沿着小股散兵可能的方向埋伏截了不少东西。那时长沙城刚被第一师范一群学生解了围,局势暂稳;入了夜李向哲就被寨里兄弟半推半就的拉到了县里的窑子里。

 

马佳说过他现在都有军人心气,自小的教育又使他内心深处有了文人风骨。他便对着花街柳巷甚是排斥。寨里好多弟兄都常会去逛窑子入妓院,也好几个甚至在名为卖唱班子实为暗娼的花街里都有了相好。若他如马佳不常下山,只坐守寨里便是一回事。但李向哲好几次被带去也只坐着吃酒,有时兄弟去快活了,他便可以一个人坐一夜。

 

也是因此总被笑:难道一个土匪还想能有良家闺女跟着不成。

 

不管是上档次的妓院或者是村里的窑子其实在李向哲看来差不多,反正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偶尔犒劳下兄弟,找个安全地方,他负责还钱;不能先走便老实坐着当望风。

 

花街里的卖唱班子走的都是风雅路线,这里的妓都会唱小曲,也会弹琴,卖艺也卖身,这可和村里小草屋的窑子不一样,毕竟县城。李向哲抿着酒,恍然想起自己以前也是县城里住大的人,只不过过了几年,前十几年的好生活似乎成了上辈子的事。

 

身边的莺莺燕燕妖娆的很,他听见兄弟搂着妓还不忘和她们埋汰自己,以褒奖的用词来嘲笑他的清高。他听了只笑,几句玩笑似的威胁算做了次人情来往。然后在不经意的抬眸里,便看见角落里正和鸨子说话的高杨。

 

“他是谁?”李向哲问。

 

李向哲第一次对其他人的兴趣让整桌子的男男女女回头就往他目光所至的方向看,也许是感受到了被关注,高杨也回头望向他们。

 

高杨那时候还穿着学校的中山装,一个学生出现在妓院里确有不妥,他就待在角落里,好像是说话的鸨子瞧见他的注意,也往后看了眼,皱了眉头对李向哲旁边的女人扬了手,便有人又是举酒又是嬉笑的拉回其他人的注意力。

 

“那是鸨母旧主家的公子,旧家母对她有恩,小孩后来没人照顾了就她接过来带着,往常都在后面帮忙算账。”李向哲身边的女人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倒是个好人。”李向哲不冷不淡的接了一句。

 

“不是二爷……”李向哲身边一个土匪忽然开口道:“你这平常啥女人都不沾,敢情……”

 

“是喜欢男人啊?!”另一个人接口道。恍然间就在桌子上炸出了笑声。

 

“还别说,那男的长得细皮嫩肉,还挺漂亮。男的怎么了……”说话的人说的欢快,话里有话,惹得身边的妓也跟着笑:“听说那有钱人家,好像男女都玩。”

 

“怎么说来,二爷以前也是富贵人家出身。”

 

李向哲喝着酒没说话,有个明眼人似乎看出了端倪便打开了岔子。半响,李向哲忽然问道:

 

“他是不是叫高杨。”

 

 

 

不过几天,寨子上下都知道了李向哲在山下看上了个男学生。李向哲咬着自己卷的烟草,擦着枪,沉默着不说话。马佳幸灾乐祸似的往他旁边坐,乐呵呵的摆出一脸:“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就看着李向哲没说话。

 

李向哲抬眼看了马佳,又认真擦起了枪:“别听他们放屁。”

 

马佳一手拍在李向哲大腿上,神秘兮兮的说:“你前几天怎么还绕着道去了一趟县里。”

 

“……”

 

“你喜欢,哥绝对不嫌弃你。”马佳说完,笑得十分欢快。李向哲也只撇了他一眼道:“你赶紧让那几个人闭嘴,像什么话。”

 

马佳依然笑这道:“那你总该跟我解释下,怎么回事。”

 

“就是旧识。他爹是我以前的老师。他小时候跟他爹过,我爹请他爹来家里给我上课时候,他也跟着来。后来他爹走了,我也上了新学,但那几年还是我一直给他出的学费。”

 

“吼?!还是发小?”

 

“也不算。关系不错……”李向哲怔了会道:“大概像弟弟。”

 

“哦……”马佳拉长了了然的应答,满脸写着不信。

 

“我被霸占家产时候他不过也才十三四岁,你想什么呢?!”

 

李向哲不过半天也发现了和马佳解释了似乎也没用,全寨上下就认定了自己和高杨有关系。马佳过了几天还会和其他兄弟蹲一起分享八卦:“娃娃亲。嗐,兄弟们帮着点。”只是谣言散播完,就被李向哲抓了个正着。

 

“那小孩就那样一直呆在窑子里像话吗。”马佳道:“我这不是找人打听了下吗,小孩在那出入常常被动手动脚,那个鸨子护得了一次两次……不过你这去了几次他也没见你?”

 

看着马佳一脸助攻意味的小表情,李向哲不冷不淡的道:“往日都要读书。”

 

“小孩挺清秀的吧。听说他们那有个霸王,男女不论,你知道他对那小孩……”

 

李向哲倒是没想到马佳怎么快就找人去打听,以为马佳是在劝他把高杨接上山:“总不能让他跟着我……”

 

“所以我让兄弟帮忙看着点。”马佳一脸看破眼前人的小心思似的道:“看你这没半个月跑过去两三次了。兄弟里有几个在那里有相好,就是让他们上点心。”

 

“顺便开个玩笑。”马佳笑嘻嘻又补充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马佳的叮嘱,或者李向哲觉得寨子里面的人没听出马佳说的是玩笑。之后几次他每次踏进那个卖唱班子不是身后兄弟喊“二爷来找相好啦。”就是里面的姐们调笑着道:“二爷又来找高杨啊。”

 

到了第三次,高杨也憋不住,让姐们把他叫到了自己后院的房里。李向哲脚刚走,就能听见身后好几声起哄。

 

洗不白了。李向哲想。

 

 

你为什么成了匪。

 

这是高杨问他的第一句话。

 

这个问题李向哲在高杨面前答不出当年他回答予马佳的那个答案,他就与他对视着,发现对方变了很多,他细细打量,高杨却在等他回答。等目光又触到了高杨的眼睛里时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时不利,人不和。”

 

高杨听了后只垂下眸子,李向哲没法猜得到他在想什么。过了会,高杨只请他坐,又给他倒了杯水。李向哲拿着杯子,这几年两人都流离失所过,大概其实并不能猜到对方同样皮囊下是颗什么心罢了。李向哲喝了一口水,未来得及咽下就听见高杨一句:

 

“那我是你相好又是怎么回事。”

 

李向哲呛得直咳嗽,看着高杨一脸淡漠,直觉得对方是故意的。

 

“误会。”

 

“嗯?”

 

李向哲磕磕绊绊解释了一通,刚冷静下的心又听见一句:“那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又焦躁起来,想了良久只能说一句:“实在洗不白了。”却又听见高杨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高杨话里慢悠悠的样子倒是与以前相差无几,从小高杨就是个话不多的主,什么心思都只在心底里转,苦了委屈了也丝毫不示弱。

 

民国二年以后,高杨没了李向哲的帮助,后娘不肯给学费,便差点辍了学,幸得成绩好,有了学校一位老师的帮助才把书继续读下去。后来与家里主事的后娘起了矛盾,他便自己跑了出去,寄住在老师家一段时间。

 

老鸨其实是在当年就已经有和高杨保持联系,李向哲倒也是知道。当年她离了旧主家遇人不淑最后做了娼,李向哲也知道,在他离开前那几年他便一直配合她瞒着高杨。后来她得知高杨一个人离开了家,便寻了过去。

 

“其实我是知道的。”高杨忽然道:“她沦落至此的事。”

 

“我知道你怕我伤心,我便假装不知道罢了。”

 

“……”

 

“我把以前攒下来的钱都给了她,开了这间。她对我好,我不会嫌弃她。以前是,现在也是。”高杨停了下来,看着李向哲又说了一句:“你也一样。”

 

高杨看着李向哲的嘴唇抿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出口,却半响都等不到什么回答。只是他不知李向哲此刻心中就因为他这句话乱的很,像春雨触动霜枝,晨曦惊扰夜云。

 

“我?”李向哲不争气的喝了一口水。

 

“现在这世道,好好活着就够了。”

 

即使年少时候有过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互相畅谈过志向与抱负,但在经历过身如浮萍的岁月之后,一切都飘零如秋叶。那些梦想慢慢被眼前的现实磨成幻想。然后在他们久别相遇之时又都心怀温柔,各自不提。

 

后来有一次李向哲带高杨路过他以前住的大宅子前,在李向哲被人赶出来时候,这个家已经不是他的了。他跟着高杨停了下来。那天的晚风倒是刮起了他们难得的思绪万千。

 

“怀念吗?”高杨问。

 

“那之后我来过。”

 

“来干嘛。”

 

“绑票。”

 

李向哲说完,两人便忽然一同笑了起来。直到高杨说李向哲绑过里面的人还敢站在人家大门口时候,他们才走开了去。那时一切过去了就是过去的现实才更加深刻的入了他们的心,物是人非也是惆怅,人是物非也可怆然。

 

 

入了夜,马佳房间终于被高杨打开了。落日至今陆宇鹏和高杨一直在说着什么,甚至于在李向哲看来,两人有点诡异的相谈甚欢了。

 

高杨开了门,就见一左一右蹲着一个马佳和站着一个李向哲。还未开口,陆宇鹏就在房间里说了一句:“我觉得你还是有报负的。”

 

李向哲看着高杨,见高杨似乎没有回答的打算,只说了句:“我去给你拿吃的。”

 

陆宇鹏笑了笑,又开了口:“门外两位要进来坐吗?”马佳一听迈腿就进去了,重点全错的反驳道:“这我房间!”

 

高杨本该讲的是他怎么被绑上了山,却一开口将事情讲的有点远。陆宇鹏倒是安静的听着,或者也是一时想不到眼前人忽然跟他这个陌生人讲怎么多干嘛。

 

李向哲跟着高杨后头走。“你为什么和他说怎么多。”

 

“太久没有回忆往事吧。”高杨靠在灶边等着寨里打下手的人热点野菜汤,连年天灾人祸,他们往日也吃的寒酸。

 

“有点羡慕他。”高杨道。

 

“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啊。你知道我并不是想把你困在这里。”

 

“那你呢?”

 

李向哲听见高杨问他:“你又为什么把自己困在这里。”

 

 

陆宇鹏猝不及防对马佳喊了声佳哥把马佳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了,这反应又把陆宇鹏吓得直盯着马佳看。

 

“干嘛?”马佳愣愣发出两字:“你叫的怎么熟。”

 

“啊?不是你以前让我怎么喊的吗?”陆宇鹏一脸疑惑,转瞬又笑了:“噢,是觉得我当年小不懂事也记不得对吧。”

 

马佳这才想起来在陆宇鹏很小时候,他跟着前任当家回过一次家,那时候陆宇鹏便是这样喊他。“可这……这都前朝时候的事了吧。”

 

陆宇鹏听着笑了起来:“我就是配合我娘,假装不知道。这我爹村里起的家,哪有那么好瞒。”陆宇鹏长得剑眉星目的样子,摆在那正气得很,若刚认识的便总会觉得他性子大概纯善也没有心思。

 

……搞不好又是一个干大事的人。马佳想着。

 

“佳哥佳哥。”陆宇鹏示意马佳靠近点,他低声问道:“高杨和刚才那个特别高的是不是一起的。”

 

马佳立马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着那我哪知道,刚说完又警告似的对陆宇鹏道:“你小子可别打他主意,小心向哲把你扔这山下面。”

 

陆宇鹏还未回答,眼前就放下一碗野菜汤,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而后又听见嗓音低沉的一句:“打什么主意?”

 

 

民国八年。举国上下爆发了学生运动。长沙学生也积极响应。

 

李向哲在重遇高杨之后两人倒是时常有联系,甚至有次在班子里遇到了马佳提到过的那个霸王对高杨骚扰。李向哲当下没有动手,只是仗着那天人多,拉走了高杨。但是转头,他们就把那人绑了,揍了一顿,顺带勒了一笔赎金。

 

高杨在民国七年毕业后,便到了长沙,在一个私塾教孩童。那年湖南上下颁布了防匪的“联环保结”法令,为避免因附近人举报而连累高杨,李向哲每次入县城都谨慎的很。

 

1919年湖南的学生运动被当时的督军张敬尧暴力镇压。高杨与其老师在参与游行时,游行队伍受军警阻挠,包括他们在内数十人被捕。

 

直到十几天后,李向哲才在寨子里收到口信。那时候肖想过高杨的霸王,入赘了长沙一富小姐,弄了一个警察队长的职务。为了保老师不受到那人莫须有的拷打和诬陷,高杨答应了那人的交易。老师出来前高杨也只说了句,若期到出狱后三天内高杨没出现,便让老师去那个见过的鸨母那里给李向哲传一句话:到那人金屋藏娇的地方见。

 

在高杨去长沙时候,便遇上过那人,为了留一手必要时的后路,高杨曾经让李向哲帮他打听情况。发现这人不敢得罪自己老婆便在郊外买了一座院子,养了一个姨太太和几些女子,高杨也以此做要挟,才让那人老实了不少。

 

李向哲带着人翻进院子时候,院子里防卫不多,高杨就坐在床边,手里还握着上一秒杀人的枪。是警配的手枪,和小时候李向哲教他用的手枪一模一样。高杨脸上阴沉的很,不见了往日温和的样子,所有隐藏在那张脸下的气魄此刻都泄在身外。死了的人就躺在他不远处,血还未干涸。

 

他看见李向哲时候便笑了:“还是晚了一步。”

 

“你没事就好。”李向哲往周围瞧了一眼,凌乱的很。他能猜到按高杨的打算,只能赌在这人用强之前他能带人来,不然就必须自己动手。

 

但这一动手,便是过了楚河汉界。

 

“我杀人了。”高杨说,话里什么情绪都没有。高杨自小受到的礼数道德比自己多的多,他是兵的后代,打打杀杀在他心里不是坎。但高杨是书香门第的孩子,杀人便是不义,有违律法,于他心里若不付出代价便难以释怀。

 

“他该死。”李向哲附身抱着他,拿下他手中的枪。

 

“我去自首。”高杨闷闷的道:“这是犯罪。”这大概是高杨此刻高压下对得起自己良心的选择了。

 

“你这是去送死。”李向哲按着他的肩膀,音量因情绪而变得大声,他看着高杨的眼里越来越红,知道他现在还尚未冷静下来:“跟我走。”

 

高杨看着他,久久不语,半响开口道:“你知道我跟你走,意味着什么吗。”

 

“但这是现在最好的选择。”李向哲回答的无比坚定。

 

“我今天要是踏出这里,我不仅对不起我之前所读的书,对不起我的老师,更对不起我爹。”高杨说着,虽然看似语气速度还似从容不迫的谈判,但最后一句情绪已经压制不住,伸手拽着李向哲的领口。

 

“现在这世道兵和匪又有什么区别?”李向哲按下他拽着自己的手:“等事情过了,我再送你下山。”

 

“……”高杨沉默的看着李向哲,李向哲却已经知道他的话没有任何让他动摇的机会,于是他转身,跨出门外拿过门外兄弟腰间的麻绳,还未等高杨反应过来,就直接把人捆了结实。然后把人往肩上扛。

 

“你记住了高杨,今天不是你自己走出这里的,也不是你自愿跟我上山,是我强迫你,掳走的你……以后,要怨就怨我。”

 

 

陆宇鹏吃完野菜汤,也听完了高杨被绑来的故事。就听见马佳笑着给他补充李向哲那之后被高杨从房里踢出来的搞笑画面。

 

陆宇鹏客气似的笑了笑,舔了舔唇,思考着什么。又转头看了看高杨。见他脸上依旧风轻云淡。

 

陆宇鹏被绑架的日子被他过成了一场假期活动,他人稳重,长得又精神,妥妥一副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每天不是跟着李向哲马佳摸枪练枪,就是找高杨论天下事与心中抱负,除了下不了山,和偶尔李向哲的警告注视之外,陆宇鹏的日子倒是自己也觉得舒坦。

 

临走那天,马佳竟觉得分外舍不得,反而换陆宇鹏拍着肩一声连一声的佳哥安慰他。李向哲看着实在觉得气氛诡异。却不想心理刚想着别人奇奇怪怪,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正经,开口前还舔了舔唇。李向哲在这段时间也发现了这个小孩一旦脑子里在思考事情,便会下意识露出舌尖。

 

“哲哥。”陆宇鹏可能长得太正直,李向哲只觉得他现在一脸诚恳的继续说着:“我觉得高杨舍不得的是你。”

 

不是高杨不放过自己才一直待着这个地方,而是他重新走近李向哲后,发现放不下的不是自己,看似心灰意冷的李向哲才是那个始终没有放下成寇的这个选择的人,只是被自己压抑的紧,高杨始终解不开。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说你长大想干嘛吗?”高杨环着手靠在门上,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高杨继续道:“我那时候说我想教书育人也行,入仕为官也好,最好让战争少一点,也不被欺负。”

 

高杨以为李向哲会不回答,但是对方只是静默了片刻便道:

 

“成为我爹那样的军人,上战场,守家为国。”

 

“或许这也是个好时代。”高杨露出的笑带有暖意。但李向哲不太能理解,他们在这个时代经历了不同于和平时代的寒冬酷暑,求而不得也是因世道,命运弄人也是因为世道。

 

李向哲笑得有点苦涩。

 

“他说我们被不得不前进的命运绕进了一个死胡同。”高杨开口道,李向哲知道他指的是陆宇鹏。

 

“乱世出英雄,英雄不问出处。或许正合适,随时转身就可回头。”高杨道:“因为以前我也不确定,但是我最近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与其因为失望而什么都不做,不然试着做点什么。”

 

李向哲忽然才听懂了高杨话里的话,他双手按在高杨靠着的门边,把他圈在自己眼前,换往日他倒是不敢怎么做,末了又垂下头,抱着他问道:“你终于要走了吗?”

 

他到了此刻,才完全能告诉自己,他喜欢着怀里的人,喜欢的紧,自己碰了都觉得会弄坏了他。

 

高杨笑着道了句:“所以这当作允许你离别前的放肆。”

 

“……”

 

“我也喜欢你。”

 

“我知道。”

 

 

 

 

 

民国十一年。高杨决定离开,他入寨时是寨里唯一没有做过入伙仪式的,只被李向哲拉着插了烟,在天地前叩头,那时候还被其他人起哄是在成亲。

 

高杨于那年夏秋之间,考取了长沙的大学。当年他的那件案子,记在了土匪作乱之上。

 

这年,糊涂县官看马佳他们与隔壁山头边打边跑,发现以匪治匪的想法落空,不知怎么打算竟转头与隔壁山头的人合伙,一边骗马佳下山谈话,实则谋杀,另一边又让隔壁山头的人此刻进攻匪寨。可惜想法虽好,行动破绽百出,被马佳与李向哲将了一军。

 

李向哲一年前口中所说的时机已来临,不讲道义的匪徒早已内讧争斗不断,于是里应外合,与对方的另一个土匪头子合作,将与县官合作的那伙人瓮中捉鳖。并暂时与隔壁山头新主成了联合势力,狠狠的敲了县官一笔。

 

民国十四年,在陆宇鹏帮助下,李向哲拿着介绍书南下投考位于广州的黄埔军校,虽不符年龄限制,但依旧被破格录取。

 

民国十七年,马佳拔香退了伙,倒是没人难为他,下山后与陆宇鹏常有联系,于民国十九年入了共。

 

民国二十年,九月十八日。日本关东军制造了柳条湖事件,九一八事变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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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个位置更一些提到的事件和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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