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酒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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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系统开发调试中……

【哲鹏】萧条向水陆

民国上海背景

正直进步学生陆X并不正经黑道哲

也可以叫民国八年往事 或者1919的故事

……这个CP是不是没TAG?


文章并不是一气呵成的,中间停了一个多月,后期又大修,导致行文节奏乱了,想救把握不下来,最后显得平铺直叙和跳跃。

一句话 我对不起饼老师【嚎啕大哭.JPG



萧条向水陆

 

民国 八年 初春 上海

 

陆宇鹏转进了巷子里,他往后看了几眼,扶着墙往里走。天刚下过点雪,脚下踩着化雪积成的水,一声声轻重不一,只因他脚步阑珊,他脸上挂着彩,捂着腹部一瘸一拐。天虽近来没过节时冷,但毕竟刚还落了雪,他的手碰着湿冷的墙,指头冻得也有些青紫。

 

弄堂里进了夜就没有什么人,本身从巷子口能走到巷尾应该也算安全了。却偏偏行到巷子的岔口,被人逮到了。陆宇鹏侧身靠在墙上,左右都被混混围了去路。

 

对方的人明显不好过,脸上都挂了彩,其中一个把手上的刀扬了扬一脸狰狞。只是还未动,却又围上来一伙人,个个拿着家伙,穿着黑衫,那气势可比陆宇鹏眼前几个混混好多了,而显然,忽然出现的这群人并不和他们一伙。

 

陆宇鹏的呼吸氲在空气中成了白气。

 

“可以,有胆子在我家门口搞事。”李向哲说完慢悠悠的从巷子口走进来,他穿着一身新式西服,衣服合衬,看出来是专门定做的。李向哲身材修长,又长得高,这一身西衣在他身上,倒是象模像样。他看见陆宇鹏明显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笑了,然后看见对方发现他的笑后明显皱了皱眉头,便又笑得更开心。

 

陆宇鹏和李向哲不对付。

 

是表面很客气,其实暗地里知道互相看不惯对方的那种不对付。李向哲知道陆宇鹏和大部分人一样看不起混黑帮的人,陆宇鹏知道李向哲看不惯读书人那些吃不了的清高迂腐。

 

但碍于中间有共同认识的长辈,倒还是客气着。

 

两个年龄相仿的人客气来客气去,虽心底还隔着自小经历不同而来的隔阂,但意外也聊的来,时间久了,倒也熟识了不少。只是前几日闲谈时陆宇鹏不经意间提起话题,劝李向哲离黑帮从良,做点干净营生,但最终这话题也只能让小青年不欢而散。

 

李向哲倒还好,少年人的冲突本就因为两人身世不同的隔阂,互相的心底的看不惯也是因此;但他毕竟年长,倒也没记着。只是陆宇鹏倒是年轻气盛似的憋着那口气。

 

 

……

 

“大少爷,怎么样,需不需要我背你回去。”李向哲看着撑着墙走得异常艰难的陆宇鹏,开口说着,却动也不动。

 

陆宇鹏讶异于那几个混混看见他跑的那么快的同时,好胜心也让他不爽自己在李向哲面前怎么狼狈。

 

“不用。”

 

陆宇鹏捂着腹部。李向哲早就打发走了手下,跟在陆宇鹏后面,就着他残废似的步伐,慢慢蹭着。

 

“你可以回去了。”

 

李向哲就住在巷子口,而陆宇鹏住在巷子里面。过于好心的李向哲甚至让陆宇鹏有些不习惯。路灯打在他们身上,因为这一点灯光,李向哲才注意到陆宇鹏捂着的地方依旧渗出了血迹。

 

 

……

 

 

民國八年

 

  五月三日這天,报纸上登上了一则掀起国内空前群众运动的新闻:中国在巴黎和会上的外交失败。一时激起全国爱国之分愤慨。

 

  隔日,上万北京学生聚集于天安门,手拿标语旗帜,甚至有的以血书标语;游行示威开始后得群众支持,人数由天安门至东郊民巷再到赵家楼,逐渐增多;同日下午,群情激愤的学生烧了那时签“二十一条”的交通总长曹汝霖位于赵家楼的家。

 

 

民国八年上海五月五日深夜

 

陆宇鹏是在被吵醒的,是学校远处的钟声,一声声撞进宿舍所有人的梦里,陆宇鹏看见隔壁床的人弹了起来,显然被吓得够呛。一会有人猜是不是学校哪里走了水,便出了房门探问,半响又折了回来。

 

“老师喊你们一同去图书馆前集中。”

 

宿舍里黑的紧,陆宇鹏只从门外透进来的光里瞧见那位同僚的身影轮廓。

 

集中之后的会议开了很久,陆宇鹏看见隔壁中学部的小孩也被召集了过来。老师的报告主要讲了前一日的北京学生运动,以及巴黎和会之中的种种。听完之后,在场学生无一不愤怒,甚至有学生主张积极响应北京学生的运动,得到在场学生的支持。

 

7日上午,学生队伍由老西门公共体育场出发,举着纸旗标语,浩浩荡荡,喊着口号,开始游行。所行之处引来众多围观群众,一时拥挤非凡。

 

李向哲站在自己负责的赌场门口,本是早起过来处理凌晨赌场的争端,等事情告一段落,出了门,就撞见这大街浩浩荡荡的游行。李向哲拿下烟,倚着门口看了看,把跟着的小弟打发走。挪了几步到旁边的早餐摊。

 

这两年开始流行起了西式服装,就今年过年,帮里和李向哲关系好的一个少爷也跟着他留学的兄弟穿起了西衣,一身新式服装上身倒也是人模人样;自己满意了也拉着要给李向哲定做一件,说着李向哲怎么也是个道上有头脸的人物。

 

李向哲到今日个把月了都还不能穿的舒服,刚坐下便脱了外套,放在腿上。端上面条的老板和李向哲倒是熟,看着他搭在腿上的外套笑着说“别等下把衣服溅了汤水。”

 

 

街上吵嚷,陆陆续续过去的学生竟比预料的还多。年过半百的老板把抹布在手上来去擦了两下,看着街道的人群道:“我在这城里住了快五十年,像这次的学生示威,还是第一次见。”

 

 

上海的学生罢课了。陆宇鹏每日都拿着传单跟着同学往街头跑。带头的同学站在木箱子上演说,台子也不高,堪堪比其他人头高出一截,却也不妨碍他的慷慨激昂。

 

陆宇鹏就在旁边配合演说发传单,刚在一边转头和同学交代事情,直觉得手上的传单被抽去了一张。旁边同学同时用手肘推了一下他的手臂,他往旁边看,只见李向哲拿着传单在认真瞧,旁边两个小弟也蹬着脚往他手里瞧。只是不一会,就被李向哲一句:“看啥?看得懂吗?!你们。”给怼了回去。

 

李向哲穿着西服,但是没打领带,扣子没扣起来,连衬衫领子都敞着没扣齐整,身边跟着的两个又一看便是流氓样子。陆宇鹏示意同学先去一旁继续活动,末了就往街头演说旁的巷子边挪了挪。

 

“你这是……”陆宇鹏看了看把传单折起来扇风的李向哲,语气明显不客气道:“路过?”

 

李向哲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在陆宇鹏眼里只剩着狡黠的意味;

 

“怎么,混江湖的不能来接受陆少爷的爱国思想熏陶吗?”李向哲开口道,带着点异乡的口音。

 

陆宇鹏投以怀疑的眼神,似乎并不接受李向哲这种俏皮话。

 

陆宇鹏和李向哲住在同一条弄堂里。陆宇鹏住的两层小楼是自家的产物,而在他来上海这两年一直照顾他和管理弄堂里其他小平房和店铺的帮佣是李向哲当年来上海投靠的亲戚。

 

“你家来信了,你前几天放假没回去。”李向哲把传单拍回陆宇鹏的手上:“我姑让我看见你告诉你一声。”

 

当年李向哲的姑母被丈夫离弃走投无路快交不起陆家的房租时候,被陆家雇佣至今。李向哲又受姑母多番照顾,现在混出点名堂自然常照顾着这个长辈。陆宇鹏一开始本不屑与黑帮混混打交道,碍不住这是极照顾自己的阿姨的亲戚,也不能表面客气功夫也不做。李向哲也因为陆家照顾自己亲戚而十分客气。

 

却不想,两人倒是意外的还有些日常话可互损。

 

 

“行了,我知道了。没其他事我回去了。”陆宇鹏说着,把那张被抽去换来弄出皱痕的传单拍回去李向哲胸口道:“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

 

看着陆宇鹏重新走回人群,李向哲旁边的小弟开口道:“大哥,他说的什么意思。”

李向哲把传单拍在提问人脸上边走边道:“就是让你看。”

 

小弟拿下传单,疾步赶上李向哲道:“我不认识字啊大哥。”

 

落日时候,弄堂里的人家前前后后开始折起菜起了灶,温阳钻进小路,房子挨着房子,紧密的很。持家的妇女进进出出料理家务,手头活干了一会又停下来说了两句家常。有一两家门前晾着的衣还未收好。光便消失了去,盘旋在天上的群鸽也渐渐都归了家。弄巷里的灯星星点点的连成一排,空中漾着饭菜油气,到了吃饭时候,弄堂里的人影也都少了。

 

墙是斑驳着的,部分地方被随意的覆盖着各种广告,路灯也在累年风雨中锈了,每日于此刻便也透露出时光带来的沧桑疲累。

 

陆宇鹏把今天游行的棋子卷了起来窝在手里,路遇一两个街坊,打了招呼,顺手拿着白布条卷成的小棒子挥了挥。走到自己家门口时候,就遇见李向哲站在家门口抽着烟。

 

李向哲住的是他的亲戚以前租住的那间小屋,就在巷子口,而他亲戚即使平时陆宇鹏住学校,也还是依旧住在二层小楼里,打理家务。即使现在手头不缺钱了,李向哲也没换地方。

 

“你来干嘛?”陆宇鹏问。

 

“我姑说你好久没回来做了好吃的,顺便让我也来。”陆宇鹏是从小就受新式教育的人,虽说是帮佣,但陆宇鹏也都当长辈看待,有一次东西煮的多,喊李向哲来吃都是陆宇鹏自己开的口。

 

“那你还在这抽烟?”陆宇鹏说着,一打眼就看见李向哲嘴边和眼边都挂了彩,想想也是黑帮争地盘那些事,便也没开声。

 

“还不是陆少爷你……”李向哲伸手拿过陆宇鹏手里的横幅打开来看,上面毛笔写着“惩办卖国贼。”

 

陆宇鹏知是自己回来的晚,便自顾自的进了屋,李向哲跟着后头道:“你小心别像北京那边被抓了去。”

 

陆宇鹏扒了几口饭,嚼了一会道:“我们老师有做警醒,不能打人放火,也没有挑战和破坏国家的任何象征。”

 

北京被捕学生的罪名是打了曹家里的人和放火烧屋,但现在情势对打汉奸的学生各种评论倒是都是报以支持态度。这几天,街口报童喊着的多数都是北京天津各地的活动,李向哲街上走着想不知道都难。

 

李向哲听着笑了一声。“你们读书人抗议要是还是离不开打打杀杀,跟我们黑帮有什么不一样。”

 

“民治自由非暴民专制……”

 

“总之,你别过几天要我‘这种人’把你捞出来。”李向哲打断了的理论发表,话里有话地道,说完还配合的勾起嘴角,摆出坏笑。

 

这场学生运动比所有人预想的都声势浩大。但尽管街头爱国热潮涌动,李向哲管着的那几家赌场,烟馆窑子都仍是来来往往醉生梦死的人,他们哪管国家兴亡,土地分裂。

 

陆宇鹏夹了一块肉还没放进口中就停了动作,他抬眼看了看李向哲,踌躇半响,陆宇鹏舔了舔嘴唇,刚要开口就看见李向哲被一边长辈“杀鸡儆猴”的夹了一筷子菜道:“你这种人吃饭也不能老说话。”

 

五月中旬时候,北京的军阀政府和学生的冲突更加剧烈,北大校长蔡元培也被迫辞职。上海学生依旧响应罢课,并分派学生去各县市宣传。

 

李向哲见到陆宇鹏时候,他和两个小同学正被拘着。就扣在询问室一旁的小屋里,门上还有一个可以开的小窗。李向哲就站在门外,往窗里看了一眼,然后就靠到窗对面的走廊墙上。。陆宇鹏人本就机敏,李向哲一晃,他便把人认了出来。

 

“我可不是来捞你的。”关人地方的走廊窄,李向哲说着就双手环胸,隔着门和陆宇鹏对视。不一会,陆宇鹏的同学都被自家人交完罚金带走,李向哲都没动静,还直接在他面前点起了烟。

 

“你究竟是来干嘛的。”

 

“笑你的。”李向哲说完真的露出了笑脸,仿佛是满意陆宇鹏在门后忍不住想打人的一声吸气。

 

“落井下石是有现世报的。”

 

“呵,大少爷。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找了几个人才让你们天没黑就能回家吗。”

 

“……”

 

“你倒是出来,才能看我现世报啊。”

 

“……谢了。”

 

“叫一声哥。”

 

良久,李向哲没听见回应,凑近门口看,发现陆宇鹏直接坐回最里面的椅子上,还把椅背调转背对他。

 

嚯?!这读书人的脾气。李向哲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人开了门。

 

李向哲跟在陆宇鹏身后走,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谁刚捞的谁。这画面让李向哲脑里记忆回转到两三月前出手救下被刺伤的陆宇鹏之后的场景。也是前面人走在,他安静的跟着,平时看起来好相处的很,有些时间却倔的不行;

 

这种时候,李向哲总觉得自己这小心翼翼活像再哄小媳妇。

 

 

开年时候,陆宇鹏刚回到上海不久,便因为救被骚扰的女学生,大半夜挨了混混一刀,刚巧被李向哲救了下来。那日回家时也同现在这样,陆宇鹏一个人在前头走着,李向哲慢慢跟着,那时李向哲只当他是在怄之前争吵的气,便也跟现在一般没有太多话。

 

只是快到家时候,李向哲最终也没忍住,上前将他架着,还没等陆宇鹏说话便开口送了:“闭嘴。”二字。他跟在陆宇鹏后头看他伤的都快走不动还硬扛着,上前一瞧这人脸都失了血色,便莫名也有些不悦,总觉得自己与他倒也相识有一年多了,却被当十足十坏人似的。

 

陆宇鹏无力回嘴。家里平日照顾他的长辈正巧那时候探亲未回。回了家躺到床上的陆宇鹏还不忘赶客。

 

李向哲有时受了点伤被姑母逮到也常来这家里上药,他翻找了一会药箱,重重的把他放在陆宇鹏面前道:“你要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陆宇鹏哑然,李向哲说完也觉奇怪。开了药箱边道:“赶紧的。”

 

陆宇鹏此时已觉脱力,伤口又在行动时容易牵连的地方,脱下衣服都用了许久。

 

“你可真能挨。”陆宇鹏的伤口不深,应该不至于累及内脏,但是确实被刺开了肉,血流了不少,伤口周围沾着凝固的恶血。李向哲小心用镊子清除粘连在伤口边的恶血,一边嘟囔:“我至于怎么不可靠……”

 

陆宇鹏看着李向哲起身把屯着的热水倒了出来,掺了烧开的冷水,又跑出去烧水备用,间隙时候再过来帮他继续处理伤口。

 

“你还挺熟练。”陆宇鹏的声音不大,夹杂着疼痛导致的吸气声。

 

陆宇鹏脱了衣服意外的不是李向哲想的那种瘦弱的读书人,虽然瘦的狠,但肌肉该有的地方也有,不像他往日打交道的那些灯红酒绿的公子哥。李向哲想起听自家长辈确实有说过陆宇鹏还是学校什么球的校队,就是身体素质不错,打比赛也厉害那种。

 

见陆宇鹏终于冰释前嫌,李向哲语气才好了些,知道自己控制不好手劲,回道:“忍着点,能让我亲自给处理伤口的,这道上没几人。”

 

陆宇鹏闻言似乎想笑,却还未开始就被牵动了伤口,声音转成吃痛的吸气。

 

陆宇鹏隔天起来时候,也不见李向哲的影子,倒是下了楼,就见桌上放着些盖着碟子的碗,掀开底下的清粥还冒着热气。

 

 

 

陆宇鹏那时正值学习之际,隔日便自己骑车到学校领了东西,回家路上便觉得伤口疼的紧,牵着车捂着伤口刚进了弄巷,经过李向哲家门口时候,便又遇见李向哲。

 

李向哲看见他叹了口气,上前掰开他的手,陆宇鹏才发现伤口被他骑车时不注意扯开了,血水竟然渗进棉衣,泛了一个块血渍在衣服上,似乎这个伤口比他想得麻烦,他一直以来身体都不错,又常参加竞技比赛,便也小瞧了这伤口。

 

“你到我家里躺好,我让人把车开过来,咱们去医院。”李向哲手搭着陆宇鹏的单车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陆宇鹏并不喜欢李向哲这管教小辈的语气,一直以来他视李向哲都是同龄人,甚至从没有喊过哥。

 

“不用。”

 

“不可以不要。”

 

“……”

 

“小少爷,你是不是舒服惯了,不知道伤口处理不好不死也会留伤的。”

 

“你难道平时也这点伤就去医院?”

 

“你和我怎么一样?!”李向哲此刻是担心自己昨天处理的伤口不妥当,怕陆宇鹏伤口会烂,而陆宇鹏似乎被激起了之前吵架时候的回忆,这话入他耳生刺似的,就觉得李向哲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旧社会里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什么都受不得。

 

陆宇鹏伤痛又生了气,直觉伤口更疼了,又一跳一跳发热,他甚至觉得他呼吸都能牵出疼痛。

 

李向哲眼瞧陆宇鹏脸色渐渐也褪了血色,直觉得自己心里发堵,说话也失了分寸道:“你要自己走,还是我扛你进去?”

 

陆宇鹏少年人气盛,又误会了李向哲的意思,直觉对方话里都是侵犯,也跟着生了怒,只是侧身刚想理论,就一阵头晕,有点站不住脚。

 

李向哲伸手扶了一下陆宇鹏的手臂,抬手探了他的额头,陆宇鹏这才觉得身上有点发热,应该伤口真的比自己想的严重,

 

“……你看你。”李向哲倒也就势放缓了语气,想着自己姑母自己说过,陆宇鹏看着成熟稳重,其实翻了底子也是个孩子。

 

陆宇鹏闻言没有开口,脚步虚浮,就只坐在他就门附近的小竹椅上。李向哲跟屋里手下耳语了几句,半响手下拿来一樽玻璃瓶,瓶身结着霜。

 

“拿着,镇痛。”李向哲道,看着陆宇鹏没动作,心口又窝了一口闷气,故意嘲笑道:“看你痛得……我可没你怎么不经疼。”

 

陆宇鹏听闻立刻回嘴道:“我不要,脏。”

 

不久吵架时候,李向哲记得自己说了句自己拿的都是肮脏钱本来就不配和陆宇鹏当朋友的气话。知道陆宇鹏此刻是故意拿捏这句话来气他。

 

李向哲把东西丢回一旁小弟手上道:“你爱要不要。”

 

两人气氛倒是又剑拔弩张起来,一旁无辜夹在中间的小弟只能小心翼翼开口道:“陆少爷,这……早上大哥特地去街口那个大饭店那找人给放冰窖冻的……这个时候就……”小弟说着把瓶子就按进陆宇鹏手上,在李向哲眼刀下,直往角落里靠。

 

 

 

医院里的医生大概和李向哲熟,对着李向哲一阵教育,说早该来了,这伤口都发了炎,人也跟着发了烧,幸好没有太深,没有内出血。还不放过埋汰李向哲这伤口处理的不好。

 

陆宇鹏听了想起刚才自己的执拗,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李向哲被医生怎么教育,开口没说几句话,却被李向哲抢了话头,继续扛着医生的谆谆教诲。

 

“我说你,下次打不过就跑,那情况能屈能伸也不是什么小人情境。”刚走出医院大门,李向哲深吸一口气,似是实在忍不住了,话里带着点无奈:“刚才你要是接口,那医生能把你怼成孙子。”

 

陆宇鹏倒是笑了,李向哲不知道是客气的还是什么,便听见:“我跑了,没跑过。”

 

“我还以为……”李向哲以为他是逞英雄,宁死不屈,高风亮节那种。

 

“你对我有误会。”

 

“等过两天我姑回来你要是伤口还不好,她可以耳朵给我揪下来,直接你给补身子。”

 

陆宇鹏没有回答,可能是少年的火气下去了,也可能是医生的话管用,到了此时能觉得自己理亏。

 

“瞒着吧。”陆宇鹏道。

 

过了一周左右,被救的女孩子倒是摸上门来道谢,本来开学后陆宇鹏多是住学校,可这女孩以来,他和李向哲瞒了几天的伤倒是被长辈知道了。李向哲那时看着长辈碍于女孩未走,不好发的脾气成了眼刀直往自己身上剜。

 

趁长辈出门送女孩的时候,又看着陆宇鹏红了的耳朵,便忘了前一刻的危机感,故意调笑了陆宇鹏几句。陆宇鹏被说的不好意思,顺手从花架边上拿下一点雪,趁李向哲不注意往他领口放。

 

李向哲火了,决定欺负伤员,直接出了门口往积雪最多的地方捧了一大捧雪,回来报复,一出手就打中陆宇鹏的伤口,他时不时帮陆宇鹏换药,知道这人年轻,伤好的快。

 

陆宇鹏捂着伤口骂人,李向哲还一口一个冷物镇痛,刚说完就被回来的亲戚往手臂打了一巴掌。然后又被揪了耳朵骂,直到说出自己早就找人把动手的揍了一顿,耳朵才得了解救。

 

陆宇鹏便在一边笑得捂着伤口喊疼,主要是笑的,却吓得教训李向哲的长辈上前查看。

 

 

 

“说说吧。”李向哲走快几步一手架上陆宇鹏的肩:“我钱都花了,总要给我个故事值回钱。”

 

陆宇鹏怕被家里人知道,才一开始就找人给李向哲带了信,请他帮忙,虽知道他性子一定会嘲笑一般,但有时候就是心理准备是心理准备现实是现实。

 

“我们到车站之后,宣传的东西被车站的军警给收了。”本来陆宇鹏今天要去隔壁市做爱国的宣传:“他俩就想翻进车站的休息间偷回来,劝不动。”

 

李向哲看出陆宇鹏这次活动受阻是真的不开心,毕竟也是满腔爱国热血的青年,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没事,还有下次。”

 

陆宇鹏抬眼看了看揽着自己的李向哲此时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温柔,心理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其实心理不爽的主要还是,自己小心谨慎结果还是要靠李向哲捞他出来,一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被现实淋的狼狈不堪,然后还不得不感谢人家。

 

“……这次”陆宇鹏开口停了半响。

 

“嗯?”

 

“这次真的麻烦你了,还帮我瞒着你姑母,回家我把钱还给你。”

 

“不用了。”李向哲看着陆宇鹏样子不快又玩笑着说:“虽然我干的是些勾当,但也知道你们干的是正经事,算是给这个国家花钱了吧。”

 

勾当是以前吵架时候,陆宇鹏说过的词。陆宇鹏抬眼看了一眼李向哲,又闷了回去,李向哲倒是一脸疑惑,良久就听见陆宇鹏道:“我以前的话确实错了,你说我的良善和正义都是立在天上的也是对的。”

 

“……”李向哲一时竟不知是肯定或者安慰。他们以前争论的点不过是陆宇鹏觉得非黑即白,所有不入流的混乱的,拿不上台面的东西都是恶,人都应该离开这些,鄙视这些。所以他觉得李向哲人好,他希望他去做干净的营生。但李向哲无法一时就让陆宇鹏明白,他独自一人有些东西不是他的选择,是他不得不去的接受,恶中也会有清净地,虽牵扯众多,但他谨慎至今,已是做尽他向善的最大努力。

 

有些人人生是晴空顺帆,所见是晨曦落阳和长天秋水;而有些人的人生是风雨飘萍,所遇是惊涛骇浪或暗潮阱渊。

 

没见过恶浪又如何理解飘萍上不了台面甚至毫无结果的努力,未见落霞又该怎么去期待未来将至的夜昏。

 

“谢谢啊哲哥。”

 

李向哲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咯噔一声被惊得甚至以为自己听错。

 

……还挺可爱的这小孩。李向哲想着又安慰似的拍了拍肩膀道:“哥带你去开心开心,”

 

“我是学生,不去舞厅,不去赌场不去花街柳巷。”陆宇鹏说着把李向哲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拿了下来。

 

“不是。鹏鹏啊。”李向哲开口道:“有些大人的乐趣你这个岁数也是需要接触一下的。”

 

陆宇鹏发现李向哲好像一下子就完全进入大哥的角色了:“好的,不用,谢谢。”

 

“你好歹叫我一声一哥,我有义务带你见识一下,那句话怎么说……”李向哲语气顿了下也没想起来:“就是当你先生,嗯……就是那句人人都能当别人的先生啥的。反正教你一下你没见过的……”

 

“大人的乐趣……你教我?”陆宇鹏满脸写着鄙夷:“不用,谢谢,再见。”

 

李向哲看见陆宇鹏又快步向前走,也跟着赶了上去:“不是,你脑子里想些什么。”

 

 

 

六月时候,随着政府做出回应。这场学生到后期工人参与的运动,也渐渐落下了帷幕。

 

随盛夏而来的是学校给的休假,陆宇鹏回了一趟家,二层的小房子没人能跟李向哲闹腾也是清净。

 

家里长辈也嫌弃他现在动不动就往这跑。暑气蒸大地,直到落日之后,残月于檐出了头,才开始渐渐消去。巷口新开了间冰室,生意好的紧,地盘是管在李向哲手里的,冰室老板识相,该给不少给,碰见了还送上两杯冰水。

 

小弟边撩起衣角扇风,边和李向哲闲聊着道等陆小哥回来也带他来吃吃,李向哲无言,杯里剩下些消融未完的冰,他摇了摇道:“别了,等下看见我无功受禄,又要跟我吵。”

 

“他眼里容不得这些。”末了又补了一句。

 

虽近来能觉两人关系渐近,却始终未知是隔山亦或者是隔纱。

 

这年中秋来得晚,挨着寒露,已是到了阳历十月,天气微微有了凉意。李向哲近来帮上像是出了事,不常出现,每每与陆宇鹏见一面,脸上都是大小多了些伤。

 

陆宇鹏也不好说,该说的他的长辈也是天天说,不管朋友亲人,谁都不想他出什么事。

 

陆宇鹏是在中秋前夜下了晚课时候遇见李向哲的,一个人坐在家门口,不开门也不敲门,四周邻里也都掩着门,巷子里灯光昏暗,天气又带着凉意,他高大的身子屈腿坐在门口,在路灯映照之下的昏暗里,显得萧索无助。

 

陆宇鹏甩了甩头,告诉自己,眼前这人可是一个黑帮小头头。

 

“不进去?”陆宇鹏开口道,不知李向哲是知道了来人是他还是倦着,意外没有任何提前反应。

 

李向哲懒懒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眼角带伤:“缓缓,刚不小心牵动了伤。”他伸手摸了摸肩后。陆宇鹏猜到他是怕进门被看出异样。

 

“我并不是看不起你这行当,总归是让人担心的。”陆宇鹏把单车车架打好,也坐到了他旁边。

 

“谁担心,你吗?”李向哲玩笑着问。

 

“我们。”

 

李向哲蹙起眉头,良久却没说什么,只是长久叹了一口气。

 

“……你是多大来到这个地方。”陆宇鹏问道,可能是一时兴起,也可能是想起相识许久,自己对李向哲所知甚少。

 

“十六。我十六岁家乡闹了灾,那时怕是比你现在还小上几岁。”李向哲说着看着陆宇鹏,又打量了一番,收回眼光,直直向前看去:“路上……路上死了很多人……”他看着灯光下扑闪着些蛾类的影子,迟疑着道:“……甚至有些饿疯了的,剜下了人肉吃。”说罢又觉得远了,便又道:“一路上来,但姑也不好过,她以前跟着的人靠不住,自然留不下我。”

 

“所以才?”

 

“我们这种人找工作哪有你们容易,都是苦力活,没钱人整天哪有什么清净。”

 

陆宇鹏此刻只觉得李向哲的神情里有着自己不常看见的惆怅,或许用惆怅也形容的不恰当,像是一张极大的网,笼住他的人生,捆绑他的记忆,并让他只能看见一条沙石崎岖的路,烟雾迷茫,昏暗无光。

 

“又哪有人好好的不想做个好人,舒舒服服的。”

 

李向哲直到后来意外识了黑帮的少爷,意气相投跟着也入了行,以为能就此解开些桎梏,却又发现如飞蛾追着光去,最终投了火一般。他的每日,所见所识都是些差不多曾经颠沛潦倒,以为终于逆命由我,却其实不过困在自我安慰里,终究也不由自己的人。

 

而陆宇鹏算是他识得的人里的一个变数,虽不过是个少爷,但终究有一份难得的热枕,在李向哲的世界里,这样的人不过是这座城市的少数,虽然不久前的运动,看似声势浩大,但是这城市多的不过是自顾不暇,温饱难定的人。

 

“我其实,也不认为你是个坏人。”李向哲闻言倒是有些吃惊,他能感觉出来陆宇鹏似乎想说这话很久了。就像之前他懂得了他并不是那种他以为的清高而不近人情的读书人,而这句话也似乎是一种这段时间真心以待之后的回馈。

 

陆宇鹏开门进了屋,良久端出来一个玻璃瓶:“和冰盒子放一起的,冷着。”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你说的镇痛,你姑给你准备的。”

 

李向哲闻言憋不住笑出了声,前几天回来,他已从长辈那听说,这些都是陆宇鹏嘱咐她放的,说是看李向哲最近常挂伤。看陆宇鹏并不想透露的样子,李向哲也只好奉陪,扬着眉毛,往陆宇鹏身后看了看道:“是准备了什么要报那一雪之仇吗?”

 

陆宇鹏一边把东西塞他手里一边道:“我又不是你。”只是话音刚落,陆宇鹏就伸着手往李向哲脸上摸,李向哲下意识倾了身,盯着陆宇鹏也停下的动作。

 

“手,被冻的也挺冷的,不浪费。”陆宇鹏说着,指腹便碰在李向哲的眼角边。李向哲一时动作也僵了,一会才磕磕绊绊道:“好……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是嘛。”陆宇鹏自顾自收回了手。

 

咳,李向哲低了低头,发出了一声并不需要的咳嗽声,以掩他一时不知所起的情绪。

 

民国八年,夏历八月十四,上海。

 

是夜,檐上月正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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